当今买火车票可以在网上预订。动身那天,带了行李到候车室,拿身份证到网络购票取票机前取票即可。这些事物早已不稀奇,或有人说我少见多怪,但我却是很感慨的,这是旅行的一个重要标记,感着时代的列车朝前开去。
免不了回首看看,每到春运时节,我就会想起一些买船票的往事来。那时候,离过年还有几天,宁波到上海的轮船票紧张得不得了。许多人都拣农历腊月廿八这一天去上海,好像小年夜的节庆气氛渐渐高潮了,更觉有味。
购船票的规矩是连头带尾三天,就是今日购后天的票。腊月廿六日清晨三四点钟光景,我就从潘火桥的家中出门了。天还很黑,穿上大棉袄,骑自行车至东门口客运售票处约需三刻钟,那时的乡间公路没有今日平坦,几无路灯。当骑上老江桥,觉得眼前一亮。到了售票处门口,一看,已有二十多人了,好像都是约好的一样,问,已是第几组了?马上有人出来说,第三组了,手里拿了一张拆开了的“上游”牌香烟壳子的纸头,“自己写个名字吧。”这些规矩我是懂的,大概在1970年前后,每到春节期间,就开始这样自己编组了,十个人为一组,第一个人手执登记名字的纸头,每人限购两张,若要多买,家里就要来好几个人。
那时的冬天比现在寒冷,看看手表,离售票处开门还有二三个钟头,站在露天,大家就聚在一道聊聊。有人说,我昨晚从奉化来的,在门口坐了一夜。于是,我问你,你问我,家在啥地方啊,去上海啥亲眷家啊。有人说,那个年头,挑了一担的年糕、糯米块到上海亲眷家去,他们送了我二包小糖,几条肥皂。有人讲,我在上海的嬷嬷蛮好的,每次回宁波,她总要送点布料给我。还有人道,阿拉宁波的鸡,比上海的好,咸蟹,上海亲眷都很喜欢吃的。东拉西扯,又有人说到上海必去大世界、城隍庙和西郊公园。又讲到儿童票了,一个瘦高个的中年人说,有年春节,带儿子从上海回宁波,在十六铺码头的检票口,被一个检票员拦下,用码头上专用的木尺量身高,儿子看到量身高,就将腰背挺直了,结果,头顶刚巧超过“一眼眼”,只好乖乖地补半票。众人听了哈哈一笑。
不觉天已大亮,过一会,售票处的大门开了,大家蜂拥而入,多数人都依了自编序号的位置排好,约定俗成的规矩,老实人是相信的。到了正式售票时,挂出小黑板,写明五等舱多少张,四等舱多少张,三等舱多少铺位也写了,不过许多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五等舱与四等舱的票子数量上。当年五等舱三元六角,四等舱四块七角,三等舱五元四角,二等舱七元两角。一般人都不舍得多花几元或几角钱去乘好一点的舱位。像我们几个编组在前面的人,扳着手指算算,有把握购得五等舱船票的,亦放下心来。
每年这个日子去买票,与一个戴眼镜的上海知青好几年在售票处门口相遇。个子高高的,很文气的模样,家在西乡,投亲插队。原来是上海卢湾区东风中学的高中生,后来在甬城的一个会计事务所里做事,女儿在上海读书。每次碰到他,总要交谈一番。有一次见他夫妇俩一同来购票。他见到我说,日子过得真快,你娘等你去上海过年、做事情呢!现在想来,温暖的风景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
春节很快地过去了,约在元宵节前后从上海返回宁波,购船票又有一番周折。天还未亮,就去金陵东路外滩的售票点。好在我家住在城隍庙旁,走过去只要刻把钟。看看已有几十人排队,都静静地等着。海关的大自鸣钟敲过六记,黄浦江上的渡轮汽笛声声,电车上亮着灯开过去了,人们又忙碌起来。只见售票处里出来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拿支记号笔,挨个地在每人手背上编号。到了七点光景,进入售票大厅,大厅里面有几只长方形的大台子,工作人员给编了号的人发两张登记表格,内容有上海住址、身份证号、姓名、身份证上住址。如我的住址字数较多:浙江省宁波市镇海区蛟川街道镇宁东路某某某号,心又急,抄了自己的,还要抄老婆的那份,字写得潦草就不去管它了。手执了那份表格,觉得购票就保险了。购票时,将表格与钞票一同递进售票窗内。
新的旅程又开始了。
蔡体霓-刊于2017年1月13日《今日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