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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体霓人文读书随笔
镇海潮,日月长

在上海搬到一个靠近中环线的住所,底楼的一个八旬老人,邻居都叫他“老宁波”的。他听说我曾在镇海工作,就说他亦是镇海人,抗战时在镇海城里的外婆家住过一个时期。我每个星期能收到五份《今日镇海》,这位八旬老伯就要拿去看看,或在小区门口的亭子里给其他几个祖籍镇海的大伯大妈翻阅。一位八十几岁的大妈说,她是镇海长石人,生在上海,有亲眷住在镇海后大街,刚刚去过,讲变化这样大啊,赞叹家乡之美。

在超市的班车上,一位七十六岁的老伯听我说话有宁波口音,就攀谈起来,他说是镇海城里人,父辈老早来上海了,他讲几年前来镇海,跟表弟去寻祠堂,找来找去寻不到了。我说,是呀,我一九八六年底调到镇海工作,还能看到不少老屋,过了二十几年,当然是古城新貌了。一次遇一六旬中医,相谈之中,他说其母是宁波人,我猜说是镇海人吧,他忙不迭地说,是的是的,还给我讲,从前上海到宁波,船是停靠在镇海码头的,后来才开进甬江停在宁波码头的。

我祖母也是镇海人,一百二十多年前生于上海外滩旁的永安街上,祖母的父亲在这条街上开着两家小店。祖母虽没在镇海居住过,却常念叨镇海口的招宝山。这就叫我想起一些老底子的话来。早期宁波人外出营生者众的原因与所在的地理环境有关。据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上海研究资料》所述,宁波一半是为海所包围着,一半是为山包围着的,汇集了甬江本流支流诸溪谷的水,从其中央的部分注入大海,除开甬江沿岸之外,起伏着大小的山脉,可以耕种的土地本来就不多,户口却很稠密。研究资料里还作了个调查,一九三三年的镇海人口为370887人,人口密度是每平方公里116人。远远超出慈溪、奉化、定海、象山诸县。照我看来,镇海人多在邻近的上海扎根,是有它的道理。

忽想起董桥的那本《旧时月色》的书来,其中好像有一文写桂花巷的,他说,文学是追念的文字,这些文字是藏在老祖母精雕的木箱里,讲得有趣。近日,翻出一些宁波地名的诗来看,在镇海的那几篇里,有一首《登招宝山望海》,是清代的袁枚所作,诗云:“招宝山头坐,茫茫望大洋。波涛如起立,人世定洪荒。水合天无缝,云生岛尽藏。有谁温带下,亲手折扶桑。”最后两句言戚继光平倭,当年曾在镇海屯兵。此段历史,我们亦是津津乐道。还有一首题为《登招宝山》,为宋代的陈允平写的,其中道:“宇宙初开辟,何神立此山。中流天柱石,大地海门关。”末两句是:“潮期和日月,千古一循环。”欣赏之余,更生出对本乡本土的文化自信。

说到本乡的文化,就得略提一下宁波帮的精神。而宁波帮中的翘楚多有镇海籍人士。想当年,我国经济界有广东帮和山西帮,山西帮是保守的,但谨慎,精密,勤俭,而且最雄于财力。广东帮呢,是急进的,敏捷而豪放,最会做生意,到处经营着工商业,尤其是外国贸易以及其他对外的事业,简直是独步。介在广东帮和山西帮中间,隐然成为两大阀的一个竞争的,那便是宁波帮。宁波帮财力虽则不及山西帮,但谨慎、精密和勤俭,却跟山西帮相仿佛,而没有一点顽固,宁波帮是进步的;又虽则没有广东帮的活跃,但宁波帮却是稳健和着实的,和广东帮正旗鼓相当。在这贸易总汇新式企业中枢的上海,宁波帮种下了根,其枝叶则蔓延于长江流域。在历史的洪流中,山西帮的设施,不合于日新月异的大势,弄到不能再起。而宁波帮却一天兴隆一天,终于取了山西帮的地位而代之,与广东帮比肩并进了。

几年前,在人民广场对面的上海工人文化宫看宁波帮“百年创业,再铸辉煌”展览会,见到不少镇海籍的实业家史料,尤为感念。现在,我常在小区的亭子里坐坐,与几个同乡聊聊岁月中的镇海。

蔡体霓-刊于2017年2月24日《今日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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