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就在眼前了。一年到头，人到了这个时候，就兴奋起来了。手头比平时阔绰了，碰到熟人打个招呼音调里含着喜悦。谁说不是呢？大家的日子一年比一年过得好。

大卖场里，放着喜气洋洋的乐曲，只听得一片恭喜声。人们推着购物车，这里的南北干货拿来放在车上，那个货架上的蜜饯糖果拣来一大堆。不是说平时没有吃，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几千年的风俗将我们的情致带到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走在路上，只要你稍加留意，不少人家的屋檐下、阳台上，挂满了酱色的鸡鸭鱼肉。虽说住在城市高楼里，但在梦里还是爱着温暖的乡土色彩。

就说在门上贴一副春联，浓烈的大红配上大吉大利的佳语，视觉上先让你精神一振，将这美好的愿景记在心里，一年美滋滋的。讨彩头，亦是我们的习俗，觉得梦想总是甜美的，相互鼓励的话，在过年光景，意义更是非同一般。

就像吃糯米汤团，这种食品，现在一年四季在超市的冰柜里放着，随时可购来。不过，在春节期间，汤团象征着团团圆圆，非要吃过几只，心里才踏实。老百姓的心愿既朴素又高贵，我们中国的传统戏里，结局都讲团圆的。这过程也是很有趣味的，我家有一只石磨，特意从宁波故乡托运到上海。儿时围着长辈，有的摇臂转磨，有的添米，这欢声笑语，留在了人生的驿站里。

有些春节的礼节仪式，更能说明岁时行事的意义。长辈到了过年时节，也会格外的神清气爽。给小辈发压岁钱，这是做长辈才有的资格。这里不去说钱的多少，在双向的互动里，渗透着亲情，更有对未来美好的祝愿，这是春节里一桩高兴的事呀！许多人回忆起少时接受压岁钱的往事，还会觉得很愉快，“昨夜的事比今日的有趣味”。好比今日读唐诗一样，我是相信我们中国人那一套的。

像甜酒酿，有些人家在过年时自己动手做的。我们宁波人把它叫做“搭浆板”。我是照字音写的，总觉得这个“搭”字多美，含着工艺程序，一步步地走向成功。我儿时很喜吃酒酿。当今，孩子都不大吃这种东西了。反而那家纸杯上印着美国老头子的店里，多是孩子。放寒假了，孩子们该好好玩玩，好好放松，在奔跑中也要歇一歇的，让春节给孩子们留下童话一般的回忆。

从前我在沪上读小学，放寒假了，就约小伙伴到处转悠，或在外白渡桥上看苏州河里来来往往的船只，或在城隍庙九曲桥上追来追去。看到老师在城隍庙买东西，上前叫一声“老师，新年好！”老师就摸摸我们的头，眯眯地笑笑。

有一年春节，我七八岁，二伯带了我们在城隍庙大殿的玩具店里买了一把木制玩具大刀，给我哥买了一把玩具宝剑，上面点缀着闪亮的小圆镜片，像在古装戏里看到过的，鲜艳且富有想象力。看现在孩子多有电子产品这种玩意儿，小小年纪，手指很灵活地弄游戏了。

手机也真妙，视频可以面对面地交谈。从前写信，只能在文字里一遍遍地牵挂，待过年时亲人相逢，一握手，尽在不言中。这种感觉今已难寻。几十年前，在豫西工作，将近春节，回来探亲，带了大包小包，挤上几十个钟头的火车，心里激动着：回家！回家！

春节那几天里，亲友串串门，把盏喝上几盅，聚一聚，叙叙旧，说说工作，谈谈生活，有安慰，有感慨，揉揉肩，抚抚背，胸中的块垒一点点化解了。漫漫人生路，一次次春节就是一个个加油站。

写到这里，走下楼去，路过菜场旁的理发店，好几个阿姨坐在里面烫头发。扳着手指数数日子，春节就要到了。

蔡体霓-刊于2018年2月9日《今日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