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两书同为三联书店出的。“人文行脚”这本书，是作者在繁忙的生活中对人文现象的关注，先后发表在一些杂志的专栏选集。用他的话来说：“这类感怀性的短文可以直接看出我的思想脉络。”他又道：“想到哪里写到哪里，这本集子可以视为我进入老年的心情记号。”放松而直率，如在夕阳中悠然漫步。

汉宝德先生1934年生于山东日照，活了80岁。他兼具建筑学教授、大学校长、博物馆馆长、建筑师多重身份，跨界，使他的视角除了建筑本身，更多涉及了建筑理念、文化传承、环境保护、都市发展与社会民生方面，他的足迹遍布东西方，他的眼光是全球性的，被称为20世纪后半期引领台湾现代建筑思潮的重要学者。从此书中可领略他开放的心态，直白的文字。今仍会引起我们心中的回响。

一些文章的标题观点很明朗，即可抵一篇文章，像《坚守地方风貌》《自记忆中寻求生命意义》《永恒的乡愁》《享受自然的权利》等。这篇《乡土文化意识的建立》，作者说年轻时，在欧洲旅行，对著名艺术家的故居有着很大的兴趣，而且细心观察居住空间及生活器物，设法想象这些艺术家的作品与他的居住环境之间的关系，不禁神往。文中又提到，在建筑空间基本上是静止少变化的过去，乡土情怀与记忆是靠文字维系的，到了居住环境瞬息万变的今天，乡土的情怀则非由建筑与地点来维系不可了，尤其一些名人故居与历史遗迹应保存，文化的地域价值更须看重。

记忆的价值，就是情感，生活中的美，不可轻易流失了，书里的一些文章，常引起我的一些联想。潘火桥的祖宅10年前拆迁，我把客堂间的三扇花格木窗及门下有金钱孔的一截青石横条带往新居。平安的岁月将在心里永久留存。

回到书里，汉宝德先生在《豪宅·好宅》一文中讲得很实在，“豪宅”的名称太过，还是叫“好宅”较为合适。好宅就是住得舒服的住宅。首先要有“家”的亲切，温暖的感觉，空间宽敞而不过分的大，住进去就不想离开。一个真正的好房子，就是有一种吸引力，使你工作完毕后，就急着想回家。在建筑上，就是所谓人性化，空间的美感、适当的尺度、窗明几净，“是有文化水准的现代人所喜爱的生活环境。”所以豪宅与好宅的分别，实是居住者的“精神生活品质问题”。听此一席话，我想是不错的。

在《生活美学与商品建筑》里讲到，建筑是一种大众化的艺术，同时也是因为建筑界的健全发展依赖一个高美感素养的社会。推动美学一方面是为建筑业打基础，也要教育未来的业主，填补今天社会大众与建筑美学之间的鸿沟。我觉得读了这样的文字，我们在生活中能够提高一些美的素养，也是很有实际意义的。

在寻常的生活里，汉宝德先生有着自己的鉴赏眼光，他在《返璞归真》一文里写道，购物用塑料袋与免洗餐具很方便，却大幅降低了生活品质。在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太太们出门买菜提菜篮子，吃饭时用瓷器餐具，那不只是用具，而且是文化”。他又感到，牺牲生活文化品质，会养成偷懒习惯的。

当年他构想蝴蝶园不成，到了老年仍念念不忘。在《体悟生活的美感》里，汉宝德先生听说有人倡导在阳台上养蝴蝶，他大为兴奋，以为这是居民美化心灵的方式，养蝴蝶不但可了解生态环境的意义，又可欣赏蝴蝶之美，很愿意在阳台上一试。

可感他暮年之时，对于生活的热望，也从来没有止步。

蔡体霓-刊于2018年7月13日《今日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