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文字的起源》已经再版几次了。作者叫牟作武，照他说，年轻时做过很多古陶瓷的修补工作，那时出土的陶器很少，即使是破瓯片瓦也很珍贵，有时依据几块不完整的陶片，引申它的弧度和造型，就能把陶器全部复原出来。他觉得，研究学问，只要依据事物的规律就能追寻事物的本来面目；依据事物的某一面目，也可追寻事物的规律。

这就不可轻轻看过，领会之处尤能解颐。书中有一章叫《象意造字法》，谈到“形容词的产生和创造”，此略举“用会意法表情绪”里的几个字。如“喜”字是用来表示人“心中愉快，形于其表”的含义，原初文用一鼓形加一喜笑口形，表示喜庆之典，后又用一双手捧着一个吉字，下面加一喜笑口形，表意真切。文中有图，更见灵动。再说“宁”字，它表示心理上的满足和安静，初文是在居室内的台子上，安放着一只陶制的器皿，表示富有和安静。后来为了加强“表心理”这一含义，便在“皿”上面加一“心”字，或者省去下面的台子。这些表情绪的形容词，是对人的心理表征会意显示，尽量地明确与接近字义，就采用了会意、借喻、图示的方法。这一个“宁”字，让我想到宁静、安宁，还有炊烟袅袅，万家灯火。

他亦表明，书里绝大多数的古文字都依照可靠的资料有其出处，但没有完全拘泥于已有资料，在有些方面，是依照部分不足的资料，推其规律没演绎而成。我倒觉得，这样的写法，反而放得开，情亦真切。当今所说的文化自信，就离不开对中国汉字的深爱与崇拜，我们的精神世界也会变得辽阔丰盈。

再来说水纹，原是彩陶上的平行波状纹饰，有速度感和坚硬感，跟其他纹饰配合使用，能增加饰物的完整感觉。水纹的样式，来源于对水波纹的模仿，这种水纹程式简化的结果成了以后“水”字的象形。说句闲话，记得过去街口见蓝底白字搪瓷牌，上书古文字的“水”，即是供应开水的“老虎灶”。

去博物馆参观，常常看到将青铜彝器放在重要展厅。这就要谈到“金文”。它是行于殷周先秦时代制作在青铜彝器上的“吉金”文字，又叫钟鼎文，以它的载体而得名，是青铜时代的主体文字。金文的字形、字体变化多样，这与地域历史、人文条件有关，此不赘述。但制作文字的三种不同方法，还是可以挑出谈谈。先说子模镌刻。在铸造之前，先把要制造的模用泥胎做出来，把铭文、文字刻在子胎上，然后再翻模，烧成陶范，进行铸造。二是母模雕刻。就是铭文刻在还没烧制的陶范上，用反刻之法，铸出铭文为凸，叫阳文。还有一种是铸胎刻凿。在已铸造出来的青铜器体上，用刀具、凿子等把铭文刻出来。这三种方法形成了三种不同的字形与意味。真是叹为观止。

中国的文字风采非凡，与众不同。本书最后两章乃是《秦汉杂篆》与《隶书的起源和方块字的确立》，历史的脚印显现眼前。秦朝确立的小篆书结体工整、严肃，线行端庄、稳定，容不得草率、歪斜。“只可行其工、精其饰，修其韵；不可更其骨，变其节，省其划”。这篆书当时为某些严肃场合所用，流传后世，为书法所传承，艺术形式独特。

隶书较之小篆差异甚大，它是汉字的一次突破性的飞跃。只看一处变化，笔画改为以横竖笔画为主，弯转由弧变折，笔势顺势倾斜，横竖小于直角的交叉或相接，变圆为方。这是个基础，后来楷书出现了，汉字的笔画结构亦是从那里来的。

写至此，很感动，我们天天离不开它。

蔡体霓-刊于2020年12月14日《今日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