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场，是一个古老的地名。唐末宋初，就有百姓在此栖居生息，有村落和零星盐场。唐天宝十年（751年），唐王朝决定从海盐县东北境、嘉兴县东境和昆山县南境各划出部分地区置华亭县，时新场地区为吴郡华亭县辖区。

将目光投向今朝。新场镇，隶属上海市浦东新区，位于浦东新区南部，地处黄浦江东岸。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之一，2018年5月，新场镇入选最美特色小城镇50强。不久前，我从徐汇区的住处出发，乘公交车，转了三次，约三个小时才到新场镇老街。

虽说新场古镇已远近闻名，四方游客纷纷前来“打卡”，但它没有新建的标志性建筑，人们只能从不宽的街上鱼贯而入。我从大马路边上拐入新场的洪西街，左首的街沿上一字儿摆着农家自种的蔬菜摊。摊主背靠着自家的门，面前的青菜豆角也不多，因随时可从家中取出补充。蔬菜摊前，有人正推了自行车经过，有人低了头在看菜，随意又家常。这条街不是古镇的中心，一路进去，行人稀少，街面干净，当地居民在家门口种点花草，屋顶上洒满了冬日的阳光。窗前铺了软垫的椅子空着，主人吃过午饭还要来坐的吧。我最爱看这些生活场景了。

走过洪西街，即是新场大街。这大街边上有条河，名叫“洪桥港”，有了这河才显出水乡本色。河的两旁，一边是枕河人家，一边是长长的檐廊。沿檐廊下行，右首多是当地人自住的老屋，门敞开着，午间时分，家人正围桌吃饭。小饭铺、零食店夹杂其间，还有做“海棠糕”的小店，店里平锅上“滋滋”地响着。又遇见一家做“草头饼”的，看店主将草头与面粉掺和，用刀剁碎，然后加上鲜肉，放入油锅。

走上一段，只见长廊横梁上挂一黄布，黄布四周饰以红花边，上书某某书苑。这长廊有宽敞的位置，沿河正好有一排靠背的长椅，长椅一旁堆着书，长桌、方台、木凳上也整齐地堆叠着新书，一只塑料筐里放着连环画。摆书摊的是位中年人，就住在书摊边上的平屋里，他坐在门口看来往游客。看我驻足翻书，就说：“出来‘白相’，带一本回去。”走过书摊，望河对岸一棵大树后面的两层楼房，阳台木栏修整如旧，大玻璃窗明亮如镜。我想，古镇之夜，万家灯火，该是多么温暖。

1956年，新场镇成为南汇县县属镇，说来，这里的居民才是真正的上海人，我们小时候或称他们为“本地人”。新场镇上居民仍在老地方住着，得天独厚，在自家的大院里开起饭店来，就烧本地的菜，这菜也产自本地。略说一道“水芹菜”，来新场的游客，必点它尝鲜。到了水乡，吃水芹菜颇有种“靠水吃水”的味道。首先这里的水质好，水芹菜长得鲜嫩翠绿，水分足，有清香。再佐以当地的豆腐干，另加肉丝、开洋，旺火烹炒。一上桌，往往很快就见盘底了。沿街居民还自制“烧卖”，在家门口放张小桌子，边做边售，成一特色。还有酱菜，冠以“三林”名号，这三林就是浦东的三林塘。一些赞语说得巧：“沪郊百宝，三林有酱。”经过这些酱品店，忽有怀旧之想，就会捎上几样。

在洪桥港畔，有座“第一楼茶园”，它临南北大街，立洪桥南堍，融桥、水、楼、街为一体，地理位置独特，周边环境古朴幽雅，有着浓厚的江南水乡风格。说点老底子的事。清同治末年，当地富户周肃清之先人在此建造小瓦顶平房一栋。20世纪20年代初，洪桥港疏浚加筑驳岸时，周妻吴乡钿将其翻建成砖木结构的三层楼房，人称“第一楼”。到了20世纪30年代初，这里开设书场，名“第一楼茶园”，是南汇地区最早的书场。说书者多是民间艺人，演出曲种有锣鼓书、钹子书、滩簧、评弹、什锦书之类，都是居民喜闻乐见的，“第一楼茶园”在本地乃至苏浙沪地区有较大影响。

我对茶馆和书场是很有兴趣的，过去在沪上郊区工作的时候，夜间常去听书，手中把着壶，很陶然的样子。除了听评弹，还有钹子书，钹子书即是浦东说书，鼻音较重，南汇话就是这个味。走进“第一楼茶园”，墙上有介绍，20世纪40年代，底楼曾开设“洪福馆”饭店。1940年至1943年间，该店做过中共地下党联络站。许多年过去了，附近的书场整合后，“第一楼”成为新场镇的书场。此楼现为上海市文物保护单位。

在“第一楼”窗边喝了壶茶出来，不远处就是地铁新场站了。

蔡体霓-刊于2023年12月20日甬派《四明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