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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体霓人文读书随笔
《繁花》“老嗲格”

《繁花》的作者金宇澄来过镇海的,那天上午在新落成的镇海图书馆作过一个关于《繁花》写作过程的讲话。会后,请金宇澄午餐,镇海文联的徐志明老师叫我同去,于是和金宇澄老师说些上海的事。相互问了住在沪上啥地方,我说在老城隍庙的老宅,将要动迁了。以前看过他写自己母亲的文字,知悉他母亲是浙江慈溪人。怪不得那天他说亲眷中亦有宁波人。

前几天,电视上播放《繁花》,其中沪语版大受欢迎。我倒没啥看过,可能是剧中的环境,离得太近了。但听到几句上海话,拿来讲讲蛮有意思。先说“爷叔”,这个角色是游本昌扮演的。现剧中将“爷叔”这一称呼比作“老法师”了。其实,大家都晓得,“爷叔”在沪语中是亲属间的辈分,亦是对中老年男性的一个既礼貌又寻常的称呼。我在小区里进进出出,邻居熟人见之,都叫“爷叔”的。如同我们宁波人叫“阿叔(叔读作‘松’)”一样。我看这“爷叔”一词,在上海话里,也有另外的几个意思,如几人一道干活,某人将活儿做坏了,就会叫“我要叫侬爷叔了”——这里就是责怪了。记得在小时候,大人在结绒线衫,我将线团拿来玩,把绒线弄乱了,他们就会说:“不要捣蛋了,小爷叔。”这个“小爷叔”就带既爱又恼火的味道了。听上海话,讲上海话,语气的变换亦有讲究的。

听到《繁花》电视剧里有一角色说出“腔调”一词。这句话,对我们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出生的人来说,是带有贬义的。有句耳熟能详的话:“侬迭种样子是啥腔调。”就是看不惯某人的一些作派。更有甚者说上一句“伊腔调交关坏”。但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年轻人把它转变成褒义词,“有腔调”就是讲究有个性,有型有内涵,如说“侬个腔调勿要忒浓噢”。

语言在变化着,城市也在变化着。说说剧中黄河路吧,此路曾用名派克路,在南京西路的国际饭店旁,路口不宽,却有两处很有名气的所在,一处是长江剧场,旧时叫“卡尔登”;另一处就是功德林素菜馆。功德林里有荷花厅,长江剧场内,单是那墙上的浮雕花饰,就有年代久远之感。四十多年前,在黄河路口转一圈就够了,再朝里走,也呒啥味看头了。想不到现在热闹非凡,打卡者蜂拥而至。近闻《繁花》中提到的“鲜得来排骨年糕”供应量日增七倍,南京路食品店酱菜柜营业额亦大涨,剃头店里,有人要烫“李李”发型。可见影视作品的影响力巨大。

有时对《繁花》一剧瞥上一眼,看到外滩的外贸大楼,遂忆起一些往事。那里曾是岳父的老单位,他的弟弟亦在此办公。我过去春节回沪,总要去外贸大楼拜望他,因此对大楼有些熟。剧中有一角色,说到了那里“吃了一只金华火腿”,“吃金华火腿”也是一句沪上俚语,意思就是上门办事被人拒绝了。《繁花》中不同年龄段角色,讲上海话也是特色各异,如称赞东西或行为时,老年人多说“赞”,中青年群体则用了更生动的“嗲”。

这里就来讲“嗲”。吴语中子女呼父亲为“爹”或“爹爹”。幼童,尤其是小女孩缠着父亲撒娇时会不断喊“爹爹、爹爹”,当父亲不耐烦时就会讲:“爹爹,爹爹,‘爹’啥个‘爹’。”后一个“爹”即是撒娇的意思,后为区分,又将“爹”加偏旁作“嗲”。这在上海人的生活里是常用语。

《繁花》蛮好看、蛮灵的,也可说“老嗲格”。

蔡体霓-刊于2024年1月16日《今日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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