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的风景，就是将糖果、花生、瓜子这些东西堆在桌子上，大人小孩随意地拿来吃，拿来嗑。脸上都是喜洋洋的，说着吉利的话，大人说些工作上的事，在欢声笑语中将一些胸中块垒化解掉。小孩子也不要老盯着他的作业，说那些讨厌的分数上的事，去玩着——当然不是电子产品，而是在草地上翻滚着，面朝冬日和煦的阳光。

“看看生活，生活多美”。我常常想起这句话来，这句话是汪曾祺先生说的。还有沈从文先生的儿子说他父亲评价好的作品，常常是用极简的两个字：家常。王安忆对此深表欣赏，说“家常”非常重要，日常生活是很有力量的，随便什么事在现实生活里得到检验，逃不过去。又记得钱钟书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游山玩水无非是游自己的心境。”是啊，是啊，平常平安的日子，是最好看的风景了。

过年了！过年了！朝北的窗门前挂起鳗鲞，挂起腊肉，挂起一串串的香肠，给春节增添喜气。几十年前，我同学到我家来，见大白菜挂在竹竿上，说“你家张灯结彩”。那时物品紧张，但过年的氛围却是浓浓的。1986年底，我刚调到镇海工作时，行政科发下一本城镇居民购物卡，过年前，凭卡可购皮蛋五只。那天中午，走到城关人民商场，递上卡，敲过“已购”的红章后，付款拿皮蛋。揣着这五只皮蛋，亦是兴冲冲的，因这是一份年货。

那时，单位里在春节前也发年货的，真叫人兴奋。一些同事将年货的物品各类细目也拿来了，总共有十几样，如黄鱼、墨鱼、鸡、鸭、咸蟹、大虾、干果水果之类。今天发水果、明天发水产，通知一来，班组里好不热闹。后来，厂里将年货暂放冷库，到齐后，一样一样东西合起来放入一只有拉链的编织袋，每人拿了年货券下班去领取。第二天上班，同事间相互就要问了，你咸蟹几只？我说三只，他说四只。有人说，我情愿三只，三只大呀！又有人说，我喜欢四只，这可多吃一只。大家笑着，生活里的人情味多温暖。

沪上有条进贤路，进贤路上有家宁波小酒馆，顾客多为有宁波情结的人。电视节目里，冬夜掌灯时分，酒馆里一位女青年说，她老公是镇海人，是在上海上的大学。不少都是宁波学子在上海工作的，端上来的菜，多是从宁波海边抲上来的海鲜。老板亦是宁波人，曾做过旅游杂志的。将近过年了，相互都问着几时回宁波了。其实，现在用手机就可联系了，但都说到了这里聚聚才觉得有温度的。

春节的时候聚一聚，就叫“拜年”了。拜望长辈，走亲访友，街上的人就多起来了。从前的水果摊里，用竹篾做的小竹箩，装着苹果梨头，盖子漏孔的，见里衬着一张红纸，用绳四周扎牢，留一拎攀；还有烟杂店的瓶装酒，用红绳将两瓶紧缚，上留一环可提拿。这些礼品简朴大方，是街上流动着的一股吉祥喜气。

过年了，一张平时不用的圆台面也郑重其事地摆上来了，绛红色的台面有些许斑驳了，蜡酒壶里烫热的酒冒着香气。一家老小团团围坐，这个时候，一只热气腾腾的大砂锅就端上来了。

蔡体霓-刊于2024年2月4日《今日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