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翻检旧时书信,竟然发现一小片的过去汇款单上“汇款人简短附言”的纸条。附言是同宿舍的曹宝林写的,年份约是1985年6月。其时我探亲在宁波,他在河南灵宝的厂里。“附言”条上写明我上月的工资,其中一项是“进山费9元”,以每天3角钱来计算。
几十年前,从上海乘火车,经一天一夜,过了三门峡就到灵宝了。灵宝的下一站,就是陕西潼关。所住的宿舍真所谓“开山见山”。这座山称为“娘娘山”,海拔约为二千米,春天里,山上有少许的绿意。宿舍在二楼的西边角子上,从后窗朝北望去,是一宽阔的涧河,但只有如溪的水流,可踏着石子过河,涧河上横跨着高架的陇海线铁路桥。半夜时分,恰遇乌鲁木齐至上海的客运列车经过,车上亮着灯,犹见“雪龙”飞驰。与宿舍一墙之隔,是张湾村,多是窑洞,拉线广播喇叭一天数次播放豫剧、秦腔,还有山西蒲剧。
步行去黄河边上,要走上好半天。我们跟了厂里买树苗的卡车去黄河,大约不到一个小时。对岸是山西芮城风陵渡。乘渡船去过几次,在山上留影,站在陕、豫、晋三省交界的地方,山下黄河蜿蜒流长。
宿舍旁有一办公家具仓库,由一位中年女职工管理。她丈夫姓潘,原是上海汽轮机厂木模工。他妻及儿女原在鄞州区横溪,为家属可进厂工作,潘师傅在上世纪70年代带了全家来到内地。我时常去她管理的仓库坐坐,看到她办公桌玻璃台板下夹放着不少在宁波的黑白照片,其中有两张是她在宁波读师范学校时与同学的合影。说师范学校在江北岸那里,某某同学现在何处,经常回忆着在宁波时的读书生活。她儿子人长得高,在我厂做临时工,因与我是同乡,经常来帮忙。有一次在邱隘横泾的表兄从宁波火车站托运大米给我,我就同小潘一同前往灵宝车站,用自行车将大米驮回。平时,我们都说普通话的,有时开玩笑,我说,你宁波话会讲吗?他腼腆地笑了,说“当然会讲”。但就是不说,后来,小潘去参军了,亦来向我告辞。
那时,我厂有一露天电影场,前端砌起一道大墙,粉刷雪白,作电影屏幕。放映室是潘师傅负责的。一次放映越剧电影《碧玉簪》,我在放映室看他听到剧中婆婆唱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每到放电影的时候,附近山村老小纷纷前来观看。约是1981年的深秋,有天傍晚,我们带了照相机去电影场,场地上已摆了不少椅子,我在放映室前刚坐好,七、八个孩子就围在我身边了,同事宝林即举起照相机按下了快门。
我同部门的一个董姓同事,亦是跟了他在“上汽厂”的父亲来灵宝的。他是镇海人,母亲原在镇海一个越剧团里的。在厂里每遇见,都很亲热。有一次,厂里组织越剧演唱会,都由她负责。许多年后,我在镇海城关后大街看到她,叫她一声,相见十分惊喜,她全家都回到镇海了。
上个世纪80年代初,后一排宿舍的一个同事在宁波成家了,他妻子来灵宝探亲,知他们家在宁波大沙泥街那里。不久,这位同事调往宁波,是靠近白沙那里的一个单位。内地厂里,我们好几百个人都是在上海汽轮机厂培训的。有几个同事设法调往余姚、慈溪、象山这些地方工作。小戴是镗床工,经常与我相谈家乡往事,他由在北仑郭巨的外公做媒,成家后即调往郭巨某厂了。
当我接到调往宁波工作的通知已将近1986年底了,与潘师傅相遇,我说“要去宁波工作了”,他用宁波话回我:“介好啦,介好啦!”当年情景犹在眼前,潘师傅一家早就回到家乡了吧。
蔡体霓作于2024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