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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体霓人文读书随笔
“隔着窗,看到爹爹了”

“隔着窗,看到爹爹了。”这句话,是我小时候去父亲工作的地方,回家给其他长辈说的。那时我在读小学,距今亦有六十多年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父亲在上海延安东路上的一家专营医药料器的商店里工作。公私合营时期,父亲是这家店的公方经理。父亲每天从家里走着去单位上班,步行约需一刻钟。我儿时路过店门口,看到父亲在隔窗内的经理办公桌前埋头办公,有时候看到父亲从办公室走进店堂与员工一块儿做生意。那些医药料器要发往许多地方,业务繁忙,人手亦不少。

我家住在老城厢的石库门里,与厢房连接“过街楼”里放着一只红色的被柜,上面放着父亲常看的几本书,记得有《新民主主义阶段和第一个五年计划文件汇编》,还有陆定一写的《列宁主义万岁》及医药词典等书。一只玻璃缸内放着一本硬封面的《中国共产党章程》,手掌大小,翻开来,扉页写着钢笔字“批评与自我批评”、“密切联系群众”。六十多年过去了,还记得父亲严谨的笔迹。有一次,父亲过党组织生活,到贵州路上参观旧社会关押革命志士的“老闸捕房”。父亲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育机会,就把我们兄弟姐妹一块带到那里,听讲党的地下组织奋斗史。在星期天还带我们到上海市工人文化宫,看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早期工人运动的图片展览。

父亲对我们的课余生活,自有他的安排。他所在的商店对面是上海博物馆,左边过了河南南路,就是上海自然博物馆。六十多年前,都是父亲带我们去参观这两个博物馆的,当年情景还在眼前,上海博物馆内展品精湛,观者不多。约是1964年吧,这年放暑假,父亲买来“军棋”、“斗兽棋”、“飞行棋”,还给我们兄弟姐妹开个会,布置时期活动,父亲并特意叫我当“组长”。

家里有只照相机,绿色的漆布,长方形的。父亲称它“柯的克”。照相本里有不少宁波城乡的风景照,都是父亲拍摄的,见天童、育王那里风景照片背面,父亲用钢笔记着日期:“1957,劳动节”,还有我们儿时在家乡的一些留影,均为同时期的。那时父亲也就三十岁出头点。对于京剧,父亲是爱好的,对一些名角,如数家珍,常提起马连良、周信芳,说盖叫天的功夫如何了行。有时,就唱几句老生的唱段。有一年,父亲参加医药行业的运动会,他带我们小孩去了,地点在浦东体育场。父亲选择了“竟走”比赛,我们在铁栏杆边,当父亲在跑道上经过时,我们齐声助阵,“加油!加油!”

记得父亲常提起1973年初夏,为沪上医药公司在余姚征购中草药“垂盆草”的事,那晚深夜,大雨过后,一当地老农挑了一担垂盆草,走了几十里山路前来驻地敲门,父亲一开门,见状十分感动,当即全部收下。父亲生前爱喝一点酒,后来喝五茄皮,说年纪大了可活活筋络。下班路上,带上几角钱的猪头肉,或五分钱一包的盐津黄豆。不过,纸包一打开,我们小孩就用手先拿来尝了。父亲总是笑笑,说:“又做‘剃头’师傅了”。

岁月的列车疾驰而去。回想中好似就在昨天,“隔着窗,看到爹爹了”。

蔡体霓作于2024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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