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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体霓人文读书随笔
“脆瓜要搡搡其吃”

在上海看不到脆瓜。母亲在世时,常惦记着家乡的脆瓜好吃,如同她挂在嘴上的“阿拉邱隘,阿拉邱隘”一样。这是母亲的故乡情结。30多年前的夏天,单位里叫我去上海学习一周。这天清晨,我叫老婆去菜场挑了3根脆瓜,看上去皮色青翠,水灵灵的。为了保持新鲜,我上午即提了脆瓜赶到江北岸码头,买好中午开往上海芦潮港的甬兴轮船票。

当年甬兴轮,俗称“快班船”。船出了镇海口,在金塘码头停靠数分钟,捎上几位旅客,船即行,只见船尾白浪翻腾,耳旁机器轰鸣,远望海岸一条线。到了芦潮港,再乘甬兴客运专车前往十六铺,全程几个小时。从十六铺码头步行片刻,就到上海家里了。一进门,我说:“姆妈,脆瓜带来了。”我在搪瓷面盆里放满水,将一只脆瓜浸没。过一会儿,我手提菜刀要切时,母亲摆摆手,说:“脆瓜要搡搡其吃。”我用拳一搡,随着声响,裂缝中透出鲜香。这天晚上,我没有去江湾五角场那里的招待所,而是住在家里,给母亲说说家乡的事。

对于脆瓜,我总觉得是宁波的特产,如“天菜”一样。儿时听长辈说起脆瓜,以为是“菜瓜”,后见之,其色近似翡翠,想是“翠瓜”。其实,“脆”才是它的特点,可搡,水分充沛,不是蜜甜,而是唇齿间的“甜津津”。脆瓜的量词,我们爱称“根”。有时,买来几根脆瓜,就把它们浸在廊檐下的大水缸里,易保存,又爽口。有一年的夏日,赶到新河头航船埠头,开往莫枝方向的航船开走了,只好沿着塘河的石板路往家步行。走到白鹘桥头的小店门口,买根脆瓜来解渴。又到河埠头洗手,一阵风来,只听得河水在岸边碰击出“拍拖,拍拖”的声响。

家里的客堂里,方桌上摆着一只“冷茶壶”。这只白瓷茶壶,是刚到宁波工作时,在东门街靠近鼓楼的一家日用杂品店里买的,茶壶上画着四个古代彩服男童各执一圆匾,围着壶身一圈,每一圆匾上有一字,合拢来为“四季常青”。每到夏季,我常在茶壶里添满白开水,这种习惯亦源自童年的记忆。在外面玩得满头大汗,回到家里,先从冷茶壶里倒出水来喝上一大杯。

冷茶壶早已不用了,上次在宁波家里找出来看看,已是40年前的旧物。

有时看到一样寻常的东西,或尝到一种滋味,竟然会牵出童年或年轻时的一段美好时光。1961年夏天,家里不少人从上海到宁波潘火桥老家住上一段日子。我们几个小孩又跟了母亲去邱隘横泾外婆家。一天晚上,在晒场放映露天电影,记得是一部古装戏曲片。回来的路上,表哥与邻居找来了一根脆瓜,搡开来分而食之,还看见黑夜中萤火虫星星点点,十分惊奇。

回溯这些过往,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来路,还有亲情以及昔日的生活场景。1975年10月2日,由沪来甬,这天仍是高温天,午后,我与大哥在东门街闲走,至开明街口,见一浴室旁有堂吃“冰冻地力糕”,并有不少品种,即进内品尝。清凉的薄荷味,店堂里的摇头电风扇悠悠地转过来。

我喜欢去百丈街、开明街、药行街这些地方,倾心于它们传递的老城原味。在那些街上,土产日用杂品行也多,夏来了,消夏用品满目皆是。某年夏至已过,将近小暑,在新江桥桥堍头的杂品行里买来青灰色的竹帘子,挂于老屋二楼窗前遮阳,收放自如。说的再远点,过去杂品行里夏日有售“木拖板”,那是木拖鞋的俗称。我小时候穿着木拖鞋在外玩耍,前端的帆布带经常脱落,只好赤了脚,拎着“木拖鞋”回家。若要修复,就只好等着晚间下班回来的父亲了。

蔡体霓-刊于2024年6月27日甬派《四明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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