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如年，今夏更热。住在上海，想回宁波老家来看看，已想了好久了。7月，在沪上一所高校工作的儿子放暑假了，两个孩子由他带，我与老婆就有时间安排返乡了，于是在7月底乘高铁回到宁波。

老家在潘火桥，路上遇到乡邻，都说：“介热天会来啊！”老婆笑答：“再热也要来，自己家呀！”到了家，见后晒台的花坛里吉祥草长势茂盛，略有数叶焦黄。这也难怪，较长时日没有照料它了，再说近来骄阳似火，吉祥草能长成这样已很欣慰。花坛一面靠墙，三面砖缝可泄水。这吉祥草原用紫砂盆栽于老屋门前，后老屋拆了，就迁至新居晒台上，有几十年了吧。因现不常住宁波，就将吉祥草移至花坛，不多时，就葱茏一片。在一本《花开未觉岁月深》的书里，称它“吉祥无数”，谓“花小瓣厚，外紫内白，一叶十余萼。人言，此草着花，家有吉祥。然栽培得宜，抽茎无数，未必皆寥寥也”。花坛里还有一株香椿树，在吉祥草的后面，引起我不少的回忆。

这一株香椿树，是从老树的根上抽出的分枝扦插而来。老树原栽于姜村岳母家的墙外菜园里，每到香椿抽出新芽时，气味诱人，菜园在小径旁，有人就攀上树去采摘。岳母见之，就叮嘱“采摘不要紧，上上下下要小心”。后老屋拆了，树亦没有了。现在晒台上这株香椿树，曾长得又高叶又多，为防风，有所修剪。花坛旁有几盆万年青，其中有长得绿意盎然的，与吉祥草相伴。墙脚处有一青石条，镂有“铜钿眼”，原是我家老屋门下的石栏。还有“青果缸”两只，可积些雨水浇花，亦不失乡村生活味道。楼旁是高架路，朝东远望，山峰可见。

家中一只计温表的水银柱已显示30℃以上。这只计温表是1984年10月在宁波东门口的文化用品商店买来的。这家店较大，记得店内隔道墙有长方形两大间，各色文具齐全。它的隔壁是“老三进”鞋店，还有源康布店。买来的计温表挂在老屋客堂间的板壁上，紧挨着月份牌，靠近通向灶间的门。计温表玻璃柱中的红色标记为“摄氏”温度，底板下方还有“周浦仪表厂”的字样。住老屋，过去有句话，叫“冬不上楼，夏不上楼”。几十年前，一到大热天，楼上温度太高，我下班到家，总是先用拖把将楼上地板拖一下，降降温。

另一只计温表是“华氏”的，我放在玻璃书橱内，它是岳父80多年前在上海工作时用的。木质底板呈栗色，玻璃柱内为蓝色标记。看温度表上的外文，我想是“舶来品”吧。许多年过去了，这只“华氏”计温表还是蛮灵的。

现在坐火车回宁波，不出站，乘地铁4号线可到潘火路，不似过去乘公交车可沿路看看街景。8月2日上午，我乘公交车到演武路百丈街口。江畔花园里静悄悄，这里原是灰街。我在上海的小学同学海林，他的外婆家就在此处。花园里桥头旁有一块石碑，刻有记述整修灵桥的文字。我慢慢地踱上老江桥，烈日下，桥上人行道空荡荡的。过了桥，穿过马路，过了药行街口，经江厦公园，再从老江桥折返，正巧遇一艘船从桥下经过。过去，我上下班每天在桥上来来往往，夏日黄昏，骑车下桥时，那阵迎面的风，现在还令我怀想着。

蔡体霓-刊于2024年8月14日甬派《四明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