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的平常日子,回头看看,觉得蛮有滋味的。20多年前,还住在潘火桥老屋的时候,夏日傍晚有辆卡车开至菜场,车上有长方形的大冰块售卖。一时,车旁挤满了人。我买了一整块,把它横放在自行车的书包架上,小心翼翼地扶着,担心冰块从车上滑落掉在地上敲碎了。慢慢地驮回家里,置于塑料大脚盆中,摆在楼上房门口,再将台式电风扇放在脚盆的另一端,开着慢风,风经过冰块悠悠吹过来,很凉快的。
到了2005年夏,老屋将拆迁,五层楼的新房子已造好。开始整理旧物,一些书籍被收进很大的编织袋里,其他旧物用了多年,承载了情感与岁月,不舍弃之,也要搬往新居。儿子在上海读大学,当时正好放暑假回家,于是与我同去跟老屋一墙之隔的新楼。上得顶层,儿子用照相机拍摄了我家老屋及村景。照片前端左侧为我家老屋,门面无改,仍是80年前之原貌。村中很静,时闻蝉鸣。
再讲早些时候,60多年前,正在读小学的我,盼着夏季来临可放暑假。那时身上易生痱子,颈脖上、胸背上总是红红一片。黄昏时分,斜阳正烈,将身上冲洗一下,大人就用痱子粉搽在生痱子处,有时搽在额上,少许点到鼻梁上,像个唱“双簧”的角色。身上搽得多,如我们宁波人说的,像一只“白肤冬瓜”。儿时爱玩,在露天时间长了,回家来觉身上不适,大概是中暑了,用宁波话说就是“吃热了”。大人就用手在我颈脖处“扭”起来,然后用陶瓷调羹在背上刮几条红杠杠。有时大人说,喝一点“十滴水”。这种防暑的药水,记得都爱称它“科发十滴水”。
虽说当时满街的敲击棒冰木箱的“噼啪”声,棒冰却不是经常能吃到的。同学们在一起,都是十来岁光景,有一个同学花4分钱买来一支赤豆棒冰,刚将包裹纸拆下,就有其他同学说“哈一口”。你一口,他一口,到他自己只剩半支棒冰了。这“哈”为沪上洋泾浜语,原义为对开、平分,旧日多出于儿童之口。现在想想,蛮有趣的。还有碰到“断棒冰”的,即棒冰的木棒断了一截,花3分钱就可买了,不过这种机会不是常能遇到的。省下1分钱,觉得很合算。
过去,夏季里少雨,塘河里的河水就会一点点浅下去,或有见到河底的。1968年6月,我自沪来甬,看到乡邻捧起河水尝尝,说近来下了几场雨,河水不咸了。原来塘河曾一度干旱少水,为便于航运,引进过甬江水。曾去东钱湖住过几天,在湖上泛舟时,堂叔的朋友用扁担探湖水深浅。夜宿湖边的粮站仓库,仓库原是祠堂,半夜风起,山上松涛不绝于耳。
光阴之美,不舍昼夜。每天晨起,撕去一张日历纸,算算日子,白露近在眼前了。照文明书局印行版的线装书《清嘉录》里所说:“土俗以处暑后,天气犹暄,约再历十八日而始凉。谚有云,处暑十八盆。谓沐浴十八日也。”接着道:“谚云,白露身弗露,言至是天气乃肃,可以授衣耳。”天气乃肃,就让我想到“天凉好个秋”这句话了。
蔡体霓-刊于2024年9月6日甬派《四明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