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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体霓人文读书随笔
水缸墙门,临窗灯火

在老屋被拆迁前的几年里,周围很安静。阔檐下的“天水缸”还放在靠近后墙门那里。早先是两只水缸,因祖父母长居沪上,每年只回甬休闲数日,两只水缸就送给了隔壁租屋的邻居。当年,乡邻如家人,彼此常相助。我们家里人返沪的时候,几个邻居从生产队里借来农船,洗净后摆上竹椅,他们摇着橹拉着纤绳,送我们到新河头,然后依依惜别。

后来,我住进老屋,只见一只水缸了,水缸上多了两个半圆的水泥盖。邻居的母亲冬日里常坐在水缸旁晒太阳,夏天来了,就开了后墙门,吹吹凉风。我叫她嬷嬷,我如果下班骑车回来晚了,她就会惦记着。春天时,我坐在廊檐下喝茶看报,与嬷嬷道老古,说说小时候在宁波的那些往事。

这后墙门外是条狭窄的屋弄,铺着不宽的石板路。两旁是灰色的墙头,墙角处长满了青苔,两边多为邻居的灶间。春二三月,大灶头里㸆着天菜或毛笋,屋弄里满是鲜香。屋弄通向后门埠头,对岸是农田,菜花开时,一片金黄。几十年前,到了夜间,开了墙门,朝狭弄里远望,能看到江厦街那里华联商厦银色的亮光。推开墙门,咿呀有声,又将门栓轻轻合上。

墙门内廊檐下放了两部木架的纺麻车,当年有三二邻居在此踏车纺麻,常见她们从一只竹箩筐里将棕色的麻一点点抽出,在手中拧成细绳,然后穿过纺车旋转的铁芯,绕成麻线团。纺车连续的“哒哒”声和她们的说笑声此起彼伏。

门前的石板上随意地摆放着十几盆的花草,可顺手在水缸里取点水来浇花。秋来了,水缸旁石板缝里时有蟋蟀的“㘗㘗”声。水缸的盖子上有时晒晒龙头烤,还有笋干。门前的两根廊柱间,拉上数道细绳,晾晾菜蕻干。待干透了,将它们剪成一截截的,放入竹匾内,再摆到水缸盖上去晒。

在一张20世纪50年代的黑白照上,我站在水缸边,前是一片花丛,旁是姑妈,梳着辫子,坐在竹椅上拣菜。廊檐下,阿爷一手抱着二妹,一手拉着大姐的手,另一旁站着大哥。左边是墙门,背面是客堂间。

客堂间的顶上有燕子窠的泥巴痕迹,楼板下的圆木中间褪了色。儿时听长辈说,燕子来家做窠是好事,它们的叫声似说话:“勿吃一粒谷,勿吃一粒米,倷窝里给我住——”年年春天,燕子会在客堂间的窗里门里飞进飞出。

在客堂间的正面板壁上贴过两次山水画,都是从东门口的新华书店买来的。那时,书店将各种图画及对联挂于高处,让人挑选。我后一次买的山水画对联为“松劲亭古揽胜概,源远流长滋百川”。靠板壁摆了方桌,玻璃台板下是一幅沪上九曲桥湖心亭的摄影图片,周围是数张明信片。

客堂里的灯,照得窗外也是很亮的。

蔡体霓-刊于2024年12月26日甬派《四明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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