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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体霓人文读书随笔
正月里,走亲眷

每到春节,我就想起过去的“走亲眷”。小时候,听长辈将春节期间叫做“金月里”,觉得十分好听。我们宁波人把“正”读作“金”,反而更显得珍贵。还有“走亲眷”,亦多称“走人客”。或者与邻居细说,“今朝去姑妈家,明朝到舅舅家去。”

那时上门拜年,是不用电话提前通知的,或正月初一,或正月初二,年年如此,早就约定好了的。

记得某年正月初一去舅舅家,我们几个小孩跟了姆妈先去。快走到舅舅家时,爹爹就赶上来了。姆妈说:“你走路真快!”虽说两家分属两个区,但步行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那天阳光正好,舅舅家的石库门的天井上盖有数块玻璃,客堂间里很明亮。

中间已摆好了八仙桌,舅舅家的孩子很多,因我们是“人客”,就先上桌了。八仙桌有点高,坐在长条凳上,筷子亦不敢随意地夹菜。舅妈很客气,说:“外甥‘皇帝’,外甥‘皇帝’,你烤麸喜欢吃的。”就将金针菇木耳烤麸夹到我的饭碗里了。

这些都是从前的往事了。正月初二的下午,我们兄弟姊妹去姑妈家。姑丈家是大家庭,见我们来了,会烧出一道道的点心给我们吃,这成了儿时难以忘怀的记忆。

正月里,拜望长辈,走亲访友,街上的人就多起来了。从前的水果摊里,用小竹筐装着苹果、梨头。这小竹筐状如一只小砂锅,周围通透,有着竹编的漏孔盖子,面上衬着一张红纸,红纸上印着各色水果图案,中间有“四时鲜果”字样,用细绳将四周扎穿,留一拎襻。还有烟纸店里的瓶装酒,用红绳将两瓶酒缚紧,上留一环可手提。当时还流行送奶油裱花蛋糕,一只圆圆的大纸盒,六面扎上红绳子。打开盒子,蛋糕上裱着红字:“新年快乐”。这些礼品简单大方,是街上流动着的喜气。

这礼品,我们宁波人叫“包头”,“包头”内的物品是看不见的,显得郑重其事。“包头”上覆着一方红纸,写有店名,传统古朴,有温厚之感。许多年前的春节里,我爱去药行街口的“大有”买枣仁糕、状元糕。那磨旧了的木柜台上方挂着一团扎“包头”的细绳,年纪稍大的店员很有派头,看他们手势娴熟,将一只只“包头”递到你手上,让人欢欢喜喜。

过去,年味最浓的地方是东门口客运售票处,深更半夜都有人在售票处门口排队,他们是等待购买去上海的轮船票的。天很冷,有人跺着脚,前后几个人搭着话。有的说,去上海阿姨家过年;有的说,好几年没去上海嬷嬷家了,带点年糕、糯米块去;还有的讲,亲眷写信来,叫我陪阿姆去上海。那时,没有微信,没有视频,在码头上与家人一见面,分外亲切。

有一年春节,我们去丈母娘家。那天正好大雪纷飞,乘上宁波市区至横溪的班车,半路下车,好长一段的石板路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我们踏雪前往,兴致更浓,笑着说“雪落‘抛抛’响,拜年更有味”。一进门,柴灶旁暖烘烘的,岳父母十分高兴,掏出红包来给孩子。丈母娘提了只火熜来,说“焐焐手,焐焐手。”今忆之,似乎就在昨天一样。

蔡体霓-刊于2025年2月3日甬派《四明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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