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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体霓人文读书随笔
一片冰心在玉壶

说起喝茶,我有几把茶壶。刚调到宁波工作的时候,从上海家里带来一个白瓷茶壶,盖上有“一片冰心”四字,壶上一面是古装女子持扇倚在假山桥栏边,两侧缀以花枝、书籍等物。壶的另一面有字:“更等人倚玉栏杆时,乙未孟夏日书于珠山客次,周达和题。”壶肩上原有一圈金边,如今几乎看不清了。我怕盖子滑落损坏,用一根细红绳系在拎环上,拎环是后来用银质细条配上去的。这个茶壶早先是祖父手里的东西,应有许多年了吧。

有一年春节,在沪上老西门的一家国营茶叶店里,看到玻璃柜内放着一把紫砂茶壶,价为四元,只此一把。打开壶盖,壶内底子上有少许毛坯残根,正用手触摸,一位女店员说:“只卖四元钱啊!”我当即将这把茶壶带回宁波家里。此茶壶方形大肚,四角圆润,底上有四足,壶柄拙而有力。制作者在茶壶上很随意地刻了一枝梅花,还有“诗清都为饮茶多”七个字。我很喜欢这把茶壶,配了一只蓝边的粗瓷茶盅,慢慢地端起来喝茶。

喝喝茶,看看书。在黄裳先生的《插图的故事》里,有十二张插图,为明万历年所刻的徽派版画《茶具图赞》,并将茶具称为“十二先生”,十分有趣。譬如,韦鸿胪、文鼎、景旸、四窗闲叟,这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装茶的篓子。因为篓子是用草编的,所以它姓韦,还给它封一个鸿胪的官名。文鼎是名,景旸是字,四窗闲叟是号。写得活灵活现,将茶具拟人化了。又如,碾茶成末的器具,是用金属做的,叫它“金曹法”。那么“汤提点”又是啥呢?就是一把水壶。最后一张图名为“司职方”,背后赞云:“互乡童子,圣人犹与共进,况端方素质,经纬有理,终生涅而不缁者,此孔子所以与洁也。”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块抹布。

有一时期,沪上老街售卖紫砂茶壶的店家集于一处,多有十元壶。购得一把,壶上刻有“清雅”二字,壶柄上雕龙首,惜盖上气孔欠畅,只能换个盖子用,至今倒也“包浆”十足。在购“清雅”的次日,又去购壶一把,壶盖上贴有青竹叶两片,壶嘴与柄呈竹节状,壶上贴饰了一枝凸起的青竹,壶底上有“裴仕英制”印。此两把壶有分工,“清雅”泡绿茶及茉莉花茶,“竹叶青”壶泡铁观音乌龙茶。

11年前,儿子买了一把宜兴茶壶寄到家中,价为400元,在精装盒里有“收藏证书”,壶底有篆刻周氏印章,此壶配有四个紫砂小茶杯。这把壶,我就拿来泡“金骏眉”。

买来的茶壶,就要用,泡了一周茶,颜色就变了,再泡一周,茶壶的颜色还会变。曾从厦门买来一个如“斗”状的小茶壶,单柄,比拳头还小,橙黄色,有点嫩,泡茶久了,转呈紫色,就有了温润的旧气。

有一次,在城隍庙湖心亭喝茶,同桌来了两个厦门人,泡了茶,只喝了几口,就说这个茶是“大肚茶”,喝了胀肚子,厦门那边喝的是少而浓的茶。说着,厦门人就将刚泡了的茶斟在我的茶杯里。

1980年的冬天,我在徐州转车,午间在车站附近见一店,门帘上大书“茶”字。进内,点壶茶,就有躺椅可休憩,店员给了一把高高的搪瓷茶壶,另有小瓷碗一个。我又花了一角钱,买了盆“面汤水”,洗了把脸,为旅途洗尘。

记得小时候,常常替大人去街角的茶叶店买“花三角”。这茶叶的名字起得妙,其实就是各种绿茶末子,久泡香味不绝,这家的店主是苏州人。后来在宁波工作,回上海总要去十六铺码头近旁的小东门“东升阳”茶庄购几元钱一斤的茉莉花茶末子。此家店里置有红木茶几和椅子,墙上有红木镜框的字画。随着申甬线轮船停航,不久后“东升阳”亦不在了。我就去浙江中路上的“程裕新茶庄”买茉莉花茶末子,这家店的店名由徽州籍的文化名人题写,包装袋上印有店家来历,谓此店是上海最早的茶叶店。

而在上海工作期间,厂里的一些老职工是宁波人,我如有机会返甬,就替他们捎带些宁波茶叶。当时在东门街、百丈街、新河头两眼桥、江北岸中马路那里的店铺,出售各档次的茶叶,有一种每斤一角八分的茶叶,在夏日里,抓一把,泡上一大壶,待茶冷了,茶汤的青涩味蛮解渴的。

蔡体霓-刊于2025年9月26日甬派《四明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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